Page 58 - 清清文集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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忧郁的女人(散文)
那一天晚上,妈妈并没有吃一点点晚餐,她一个人,躲藏在昏暗的卧室里,虚弱地靠在床头。我知道,她一
定又是在强忍着突然来袭的泪水,她的痛苦就像毒瘾,毫无征兆地就发作了,是她非要把自己强行紧锁在痛
不欲生的牢笼里。
我试图要帮她揉一揉疼痛的双腿,而她在昏暗中拒绝的声音,多像魔性发作之前的,强行的自我控制呀!她
是善良的,她一定是害怕自己无法掌控的怨恨,伤极他人。她更怕别人瞧见,自己被心灵的毒虫啃食的时
候,那种狰狞又无助的模样。而我只能呆立在昏暗之中,走也不是,留也不是。
而她,也真的在我们之间设下了无法穿透的冰墙,我知道,那是我永远到不了的地方。也许有一天,她会心
血来潮,为我敞开了,而她所能给我看到的,也仅仅只有强装的微笑罢了。而她的悲伤和痛苦,永远只为那
一个让她此生都无法原谅的人。也许她还是在等待着他,也许她的等待早已经面目全非了。而那一个让她永
远都无法原谅的人,似乎是早就被她原谅了,又似乎是永远都不可能原谅的。她究竟是给那个人判了死刑,
还是给自己判了死刑呢?
而我,在她的牢门之外无助地徘徊,却苦苦找不到可以救赎她的方式,明知道,那扇门一直都是开着的,而
她却不愿意走出来,也不相信自己可以走出来。
我临走的时候,桌上的半杯茶还在烫着,我再回头的时候,蹒跚而孤独的奶奶又走进妈妈的房间,当我悲伤
地消失在雨夜当中的时候,奶奶又会给妈妈怎样的劝告呢?还是到最后,两个孤独而又命苦的女人会彼此抱
头痛哭呢?
在雨夜里,我莫名地烦躁起来,莫名地想要发狂。可能,那一刻我也像极了嗜血的狂魔,我身体里,是流着
她的血,她那夜夜的悲伤,怎么会不蔓延在我的河流呢?而我有许多的出口,能排除这致命的毒素,我可以
去读书,我可以去写文章,我可以去 K 歌,我可以去购物,我甚至可以去喝酒。而她有什么呢?他用悲观的
铁门,把每一个出口都堵得死死的。她只能独自在自我封闭的空间里,慢慢地熬,熬到天亮了,再熬到天
黑,熬到疼痛止息了,再熬到疼痛又再次发作。无始无终,白天与黑夜只不过是痛苦本身的两个密谋者。
妈妈生来就是一个高贵而又孤傲的女子, 她那一双忧郁而美丽的眼睛,似乎能看穿这凡尘的一切俗物,我真
的不知道,在这个世界上,到底有什么东西能够真正让她欢喜的。作为她的女儿,无论是从心灵还是物质,
我一直都是贫穷的,我买不起这世上最珍贵的宝物。多可恨呀,我也没有一双慧眼,在这茫茫的凡尘之中,
我真的也找不到那样一件能使她永远快乐的事情或物品。
有时候,我恨,我想要逃离,逃离自己这颗无能为力的心,在多少个悲伤的夜里,我试图逃进一本书里,住
进一段与幸福有关的故事里,哪怕只能住在一句简陋的笑话里。
为什么别人的妈妈那么容易就笑呢?只不过是一个粗俗的笑话或者是一个滑稽不堪的画面,她们也可以笑得
昏天暗地,眼泪直流。而我的妈妈,好像是被忧郁和悲伤侵略了所有的血液和每一个细胞,当然,也包括她
的灵魂。
我记得很小很小的时候,妈妈是快乐过的,她的快乐藏在她悄悄买给我的那件蓝色的裙子上,即使是我不小
心搞上了鸡屎,她也是一脸的笑意和宽容,好像未来等待她的生活全都是与快乐有关的东西,所有的过错也
都可以宽容。